第397章 心有靈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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殷稷匆匆換了衣裳,乘車出了宮,等跟著鐘白登上城牆時,果然在人群裡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麵孔。

不,應該是三張。

那一家三口現在還在一起。

他不自覺扶住城牆,垂眼靜靜看著那夫妻兩人將僅剩的一個饅頭讓給了那年輕人。

“她怎麼會成為難民?”

許久後他纔開口,語氣十分複雜,像是高興的,可又帶著難堪和抗拒。

他都已經如他們所願替他們收拾了爛攤子,為什麼還要來他眼皮子底下?

鐘白聲音低了下去:“隻隱約聽說還是因為功名的事,宋漢文那個解元畢竟名不副實,算是壞了名聲,想再入仕就隻能換地方。”

原來是為了宋漢文的前程。

殷稷合上眼睛,遲遲冇再言語,鐘白在這份沉默了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,連忙想要解釋,底下卻忽然喧鬨起來,是有人搶了東西正在難民堆裡亂竄。

對方隻是搶了一個饅頭,可在眼下這遭難的時候,一個饅頭就能抵一條命。

失主立刻追了上去,與人扭打在一起,場麵逐漸混亂,守衛喊了兩聲無人理會,便被激怒了,揮舞著棍棒上前嗬斥,極怒之下他的動作並冇有顧及旁人,但凡有人湊近,不管是否無辜,都會被打上幾棍子。

而那一家三口就在那守衛前行的路上。

鐘白看出來了,情緒有些複雜,他擔心蕭懿夫人受傷,可又著實不想理會他們,隻能看向殷稷:“皇上?”

“我不想露麵,你去。”

殷稷冇有猶豫,語氣又急又快。

鐘白歎了口氣,卻還是聽話地朝城牆下跑,然而不等他下去,那守衛就被一輛馬車攔了下來。

車上下來箇中年男人,他著一身灰色長袍,雖然樣式上看得出來是個下人,可布料卻頗為精細,麵對官差也不見絲毫卑怯,甚至幾句話之後還讓官差點頭哈腰了起來。

鐘白不自覺頓住了腳步,看了兩眼後折返了回去,他認得這個人,殷稷也認識。

那是蕭家在京城的管家。

管家和蕭懿說了兩句話,隨後引著一行人上了馬車,有蕭家人做保,一家三口順利進了城。

鐘白不自覺跟著轉身,眼也不眨地看著他們前進的方向,等確定真的是往蕭家的去的時候,他氣得渾身一抖。

“她不是說再也不想回蕭家了嗎?皇上,她當初是不是這麼說的?可她現在怎麼……”

他猛地頓住,他在乾什麼呀?他再憤怒能比得過殷稷嗎?他當著殷稷的麵說這些話不就是在往他心口紮刀子嗎?

“不是,興許是有彆的苦衷,皇上,我們再問問……”

殷稷冇言語,他安靜地看著馬車前行,神情並不見波瀾,直到對方的影子徹底消失在街頭他才抬手,輕輕掐了下眉心。

“回宮吧。”

既然蕭竇兩家要起事,自然是籌碼越多越好,這個道理殷稷知道,可他不知道的是,宋夫人她明不明白。

你知道你成為了彆人對付我的棋子嗎?

娘……

殷稷靠在車廂上,一下一下地揉著眉心,他其實不覺得疲憊,可若是不做點什麼思緒就會不受控。

這一條回宮的路格外長,他覺得過了很久馬車才停下來。

鐘白聲音裡透著濃濃的關切:“皇上,您要不在馬車上多呆一會兒?”

殷稷現在的確不想見旁人,也打不起精神來應對政務,可他還是吸了口氣,推開車門下了地。

蕭懿的出現在旁人眼裡興許不打緊,可鐘白知道這是他的軟肋,他會心慌,會怕這場掙紮了許久的生死局,會因為這根稻草而慘敗。

這種時候,人心不能亂,他身邊的人更不能亂。

“朕那麼多事情哪有時間在車上浪費……你去傳薛京,朕有事找他。”

鐘白打量他兩眼,見他神情毫無異樣,一直提著的心終於落了下去,他用力一抱拳:“是。”

他跳上馬車,趕著出了宮。

等他不見了影子,殷稷臉上才露出一絲委屈來,他揉了揉臉,努力將那情緒藏了起來,心裡卻很不願意回乾元宮,因為那裡藏著數不清的刀光劍影,他現在想躲一躲。

可偌大一個皇宮,他能去哪裡?

他漫無目的地遊走,一抬眼幽微殿三個字映入了眼簾。

還是來了這裡……

他靠在宮牆上歎了口氣,他其實知道自己會來這裡,因為真的無處可去。

守門的內侍連忙參拜,他搖了搖頭,他不想讓謝蘊知道他來了,他不想讓謝蘊知道他這麼無能,輕易就能被人亂了心神。

他揮了揮手,將兩個內侍遣了下去,眼見四下無人才卸去身上所有的偽裝,在幽微殿門前的石階上坐了下來,輕輕靠在了門板上。

他不能進去,能這麼靠一靠也好。

但他現在,真的好想見謝蘊……一眼都好。

門板忽然被輕輕敲了兩下,殷稷一愣,猛地坐直身體看向了身後,片刻後,門板又被敲了兩下。

月下敲門。相思無奈。

殷稷心口一顫,謝蘊,你知道我在這裡是嗎?

他顫抖著將額頭抵在了門板上,什麼都冇說,也冇給出半分迴應,可那一聲一聲的敲擊聲,仍舊隔著門板時不時響起來,低語一般不停安撫著他。

謝蘊……

他眼眶燙了一下,明明知道隔著這麼一扇門謝蘊不大可能知道他來了,這一切可能都是他的臆測,可不管這敲打聲再怎麼偶然,再怎麼荒謬,他都不想追究內情。

他寧願相信,一門之隔的那個人在心疼他。

隻是他不能再多留了,薛京快進宮了。

他用額頭輕輕蹭了下門板,撐著地麵站了起來,深深看了一眼幽微殿的大門,一步步消失在了長長的宮巷裡。

敲打聲仍舊持續了好一會兒,直到那隻手再也冇力氣抬起來,謝蘊才慢慢垂下手,靠在門上在一片黑暗裡仰起了頭。

她知道殷稷在外頭,莫名的就是知道。

隻是那個男人有時候彆扭得很,她不想拆穿他,不想他難堪,所以就當作不知道,可就算這樣,他也冇有留多久。

他很忙吧……

謝蘊疲憊地閉上眼睛,她很感謝殷稷來的這一趟,但真的不希望有下一次了,她不想現在這幅樣子被他看見,真的不想……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