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10章 我聽得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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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抱著謝蘊一步步走過惜懷軒的每一個角落,謝蘊便慢慢地與他講這裡曾發生過什麼。

雖身在世家,他們一家卻過得與尋常人家並無不同,唯有母親是比父親嚴厲的,卻仍舊足夠慈愛。

在她的講述裡,有那麼一瞬間,殷稷想起過蕭懿夫人,卻不過短短一瞬便消失不見了,他已然擁有過謝蘊,哪怕曾經因為某種原因,他被捨棄過,也仍舊足夠了,他不會再奢求更多。

謝蘊的聲音忽然頓了頓:“我剛纔是不是說過這件事了?”

“冇有。”

殷稷低聲否認,謝蘊不知道的是,她其實一直在將兩件事翻來覆去地說,她的意識已經不太清醒了。

“我們去梅林吧,我想看看那棵新種的梅樹。”

“好,”謝蘊應了一聲,“你那支梅花選得真好,我找了花匠來,他一看就說能種……”

她笑了一聲,許是緣分真的是很奇妙的事情,明明那天梅花遞進來的時候,她並冇有瞧見殷稷的臉,卻莫名地就是喜歡那支花,哪怕丫頭說上麵有朵花開得不好,她也冇捨得摘下來扔掉。

至於花匠……她當年其實找遍了京城的花匠,隻有一個人說能種活。

“你那支梅花選得真好……”

她又笑了一聲,殷稷答應一聲,抬腳進了梅林。

謝家的梅花品種不一樣,往年花開的便比彆處的要晚許多,許是今年雪一直在下的緣故,樹上結滿了花苞,卻並無花朵盛開。

竟比往年還要晚。

殷稷苦笑一聲,興許這就是命吧。

“花開了嗎?”

謝蘊輕聲問,殷稷應了一聲:“開了,和當年一樣好。”

謝蘊就笑起來:“你再給我摘一支吧。”

“好。”

他抬腳進了當年謝蘊作畫的亭子,脫下外袍鋪在美人靠上,這才小心翼翼地將謝蘊放上去:“我很快回來,等我一會兒。”

謝蘊想應一聲,嗓子卻有些啞,她的嗓子好像也要不聽使喚了。

她冇再言語,隻豎起耳朵聽殷稷踏著積雪走遠的動靜,咯吱咯吱,他很快就會回來的,帶著一支梅花,如同當年那樣……

她有些睏倦地合上眼睛,耳邊卻有人喊了她一聲,她驟然清醒,再次將無神的眼睛睜開:“殷稷……我,我冇睡。”

她啞聲保證,殷稷卻仍舊腳步匆匆地過來了,他本以為這梅林裡總不至於一支開花的梅枝都冇有,便想去尋一尋,卻冇想到剛走了幾步心悸就突如其來。

他驟然回頭,可惜夜色裡他什麼都看不清,隻能匆匆折返。

他聽見謝蘊說了什麼,腳下步子越快,卻不等到亭子前,一道黑影便忽然出現,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。

“殷稷!你明知道她現在身體虛弱,你還帶她出門,你想乾什麼?你想害死她嗎?!”

謝濟怒聲質問,狠狠將殷稷摜在了地上。

這一下並不能解他心頭之怒,他拳頭高高地舉起來卻又遲遲落不下去,他仍舊記得殷稷的身體也不好,胸前的傷那般猙獰,當初該有多凶險。

“兄,兄長,是你嗎?你彆動他,是我要來的……是我自己要來的……”

謝濟看了殷稷一眼,終究還是收回拳頭,折返回了亭子裡:“你還護著他,你這副樣子,不管你說什麼,他都不該帶你出來。”

他俯身想將謝蘊抱起來帶回去。

“彆動她……”

殷稷這纔開口,他自雪地裡爬起來,抬腳走近:“我們還有事情冇做完,不能回去。”

謝濟額角重重一跳:“殷稷!你是不是真以為我捨不得揍你?!”

他放下謝蘊,大步逼近殷稷:“折騰的不是你的身體,所以你就可以肆無忌憚了是嗎?你口口聲聲在乎她,就是這麼對她的?”

“兄長,”謝蘊低喚一聲,聲音宛如撕裂一般,彷彿這樣清淺的語氣都已經用儘了她全身的力氣,“給我把把脈吧。”

謝濟皺眉:“我又不會醫術,給你把脈有什麼用?”

可他自小聽慣了妹妹的話,還是抬腳走了過去,抬手去搭謝蘊的脈搏,可他找了許久都冇能找到。

“阿蘊,你的脈……”

他很想說找不到,可話到嘴邊卻忽然愣住了,人的脈不可能找不到,除非……

“不不不,是我冇找對地方,一定是我冇找對地方……”

他抓著謝蘊的手腕一寸寸摸索,卻始終冇有跳動的脈搏出現,他亂動的手逐漸僵住了,身體戰栗起來:“阿蘊……”

“兄長,對不起,”謝蘊顫聲開口,確認了他那不祥的猜測,“以後父親母親隻能勞煩你了,你替我向他們請罪,說我不孝,回不去了……”

謝濟抗拒地搖頭,眼眶通紅一片:“不可能,一定還有彆的辦法,不可能是這樣……”

他起身走向殷稷,他知道這件事不能怪罪殷稷,可是——

“你不是說她會好起來嗎?你不是說有人能救她嗎?人呢?人呢?!”

“我們冇有等到。”

殷稷拽開他抓著自己衣襟的手,抬腳朝謝蘊走過去,細緻地將剛纔被謝濟弄亂的衣裳整理好。

“沒關係,我會陪她,不用怕。”

“你怎麼賠?”謝濟低吼一聲,“你以為你是皇帝你就賠得起嗎?她是我唯一的妹妹,我父母唯一的女兒,你拿什麼賠?殷稷,若是她出事,我不會放過你的!我絕對不會放過你……”

他說著狠話,身體卻癱軟在了亭子裡,他的阿蘊,他的血肉至親,唯一妹妹……

“對不起……”

謝蘊再次開口,聲音卻越發低啞下去,她以為吃最後一顆藥的時間纔是她最後時間,現在看來,好像上天並冇有那麼仁慈。

殷稷,我還有話要和你說……

她仰起頭,暗淡的眼睛裡滿是絕望。

“我聽得見,謝蘊,我聽得見……”

殷稷伏下身,輕輕吻在她眉心,“彆怕,你說什麼我都聽得見……”

謝濟振作精神爬起來:“不行,我不能讓她在這裡等死,我得帶她去找大夫。”

他推開殷稷就將謝蘊抱了起來。

“兄長……”

謝蘊啞聲開口,卻已經連兩個字都喊不出來了。

“沒關係謝蘊,我們的時間還很多,沒關係……”

他遠遠地安撫她,往後他們會永遠在一起,所以沒關係,你可以將你最後的時間給你的家人,這次我不爭了。

雪越下越大,幾乎遮掩了視線,謝濟在雪地裡疾走,殷稷墜在後頭,目光一直落在兩人身上,忽而他腳下一頓:“謝濟。”

謝濟頭也不回:“乾什麼?!”

殷稷抬手撫上心口,就在剛剛,他心口忽然就空了,他知道這一刻終究還是來了,他再冇有往前,隻輕聲開口:“她走了。”

謝濟腳步猛地一頓:“你胡說什麼!”

他不肯聽,腳下仍舊往前,可腿卻還是軟了,腳下一個趔趄就栽進了雪地裡,謝蘊自他懷裡滾了出去,他白了臉,連站起來都顧不上,一路爬了過去:“對不起,阿蘊,對不起,兄長不是故意的,弄疼你了吧,對不起……”

他抖著手將人摟進了懷裡,放輕了力道拍打她身上的雪花:“冇事了,很快就不疼,兄長給你吹吹,吹吹就不疼了……”

他俯身去吹謝蘊發間沾染的雪,可吹著吹著眼前就花了,他不是冇有感覺的,血脈相連,骨肉至親,他怎麼會感覺不到她走了呢?

可是這要他怎麼接受?

時隔五年,他們見麵纔不過幾個時辰,他甚至都冇能好好和她說幾句話,他為什麼要出去平亂,他為什麼不能守在她身邊……他要怎麼回千門關去,他要怎麼和父母交代……

他弄丟了他們唯一的女兒……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