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水如傾盆般潑灑而下，澆在滿地堆積的屍體上，血液如河流一般蜿蜒。一滴雨水滴在沈安的臉上，她掀開沉重的眼皮，驚雷在頭頂炸響，閃電撕裂開如墨般的黑夜，眼前的一切亮如白晝：屍橫遍野，血流成河。

沈安的腦海中閃過零星的片段，淩家阿兄和霍義父的頭顱被插在槍尖之上、立於城樓之上，馬車行駛在殘屍之間，車輪帶起點點血痕。小小的她掀開車簾，淚流滿麵的在堆積的屍體中搜尋大兄和次兄的身影。卻看到了滿身淤泥的霍姑姑和她身側的無傷阿兄。

說也奇怪，就連義父他們都分不清阿狸和阿猙，偏就她分得清。每每當阿狸假扮阿猙來逗她的時候，小沈安總是奶聲奶氣的說道：“你是阿狸兄，不是阿猙兄。這點小把戲可騙不了我長樂呢—”

所以當她看到霍姑姑牽著的那個人時，便一眼認定了那是霍無傷。她正想叫一聲姑姑，霍君華卻看著她輕輕的搖了搖頭。隨後拉著霍無傷加快步伐遠離了馬車。此後，她也隻在三年前進過都城，去拜訪霍君華時，她已經瘋癲癡傻又不認人，在見到她的那一刻卻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叫到：“長樂，是長樂嗎？快到姑姑這來呀。”

伏在她的耳邊很輕、很輕的說道：“長樂啊，你要保守好秘密。要在未來和阿猙一起報仇，為你的兄長們報仇。”

自此以後，她臉上的笑意更少了，常常一個人在窗邊呆呆地望著天空，彼時的她，也纔不足十六歲。

身上密密麻麻的疼痛將沈安的思緒拉回現實：大姊和燕兒被一杆長槍貫穿身體，直到死也緊緊護著自己的孩兒；二姊抱著繈褓中的歡兒倒在自己麵前，死不瞑目；三姊在自己的定親宴這天被一劍封喉，可差一點，就差一點，她就可以嫁給心儀的郎婿了；阿父身披戰胄戰至最後一刻，阿母的頭顱被敵軍插在槍尖上向他叫陣。也從未想過投降；三兄為護百姓，被萬箭穿心。

一幕幕，一聲聲都刻入骨血。

沈安感覺身體越來越冷，意識逐漸模糊，手逐漸脫力，劍終於徹底掉在地上。眼前陷入一片黑暗。

都城—————

原本寂靜的宮門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，一匹已經看不出顏色的馬掛著一個滿身血汙的人奔馳在官道上，馬的脖子上掛著一個木牌，上麵寫著：

清河已破，雍王餘孽，屠城血證。

馬背上的人慢慢睜開眼睛，抵著馬背直起身體，大喝一聲：“駕！”隨後大聲呼喚道：

“清河已破，沈氏守城，全族皆亡！”

“雍王餘孽，屠城血證，確鑿無疑！”

……

“清河已破，沈氏守城，全族皆亡！”

“雍王餘孽，屠城血證，確鑿無疑！”

馬蹄蕩起塵土，一人一馬奔馳在漫長的官道上，孤寂，悲愴又淒涼。

清河，就這樣在滿城都在為沈氏三娘子的定親宴慶賀而毫無防備之時，滅了。雍王餘孽將周邊的所有村莊幾乎都夷為平地，又因與都城相隔群山，所以訊息在城破四個時辰後才送到宮中，沈氏作為當地最大的世家，更是全族應戰。

不知是否全部覆滅。